我們繼續聊著,艾薩克的助手搬來了四個滿滿的箱子,裡面裝的全是影片開拍以前花了三年時間而做的調查文件。
IJ: 我寫這個整個論題做了大量的研究,(艾薩克拿出了一本書)譬如這本Julie Y Chu的《 Cosmologies of Credit: Transnational Mobility and the Politics of Destination in China 》。我在聖克魯什看到了這本書,而我們在開機之前也作了大量的視覺研究。這些照片,(說著艾薩克拿出了拍立得拍的傳統服飾), 在開機之前我花了兩年時間來拍這些照片,然後是戲服的視覺研究。我從媽祖形象中再創造了趙濤的角色 。瑪吉·斯笛爾(Maggie Still)是我合作的製片人,她的公司叫Xanadu,他們已經有超過15年在中國製作影片的經驗,基本上她只做在關於中國的項目。從某種程度上說,她為我協調了許多事情。
MC:跟我們講講這個項目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吧?
IJ:2006年我前往中國。當我在匹茲堡教書的時候我認識了王屏,她是麥卡拉斯特大學(Macalaster University)的英文教授。當時她給了我一本詩集,我讀後覺得我必須邀請她參與這個項目 。2006年,我帶她和科林·邁凱布(Colin McCable,英國作家兼電影製片人)來到了莫克姆灣。一年後,也就是2007年,我收到《紙船》這首詩歌。隨著開機時間的鄰近,我們做了更多的研究工作直到我們發現了媽祖的傳說,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會選擇島作為拍攝場地 。之後,我們去了廣西省──一個神話般的地方──不光是因為它極像福建省,而是那裡有一種神話般的景致。再之後,我邀請王屏寫了第二首關於媽祖的詩歌,這詩歌也是為了電影創作的。
艾薩克的另一驚人之舉是把已經宣布息影的張曼玉請來出演’媽祖’這個傳說中海上女神的角色。關於媽祖的傳說,他第一次是在倫敦大英博物館做關於福建省研究的時候了解到的。媽祖在明朝時被人們供奉,至今在全世界尤其是東南亞地區和中國仍有大批信眾。
MC:為甚麼選擇大家熟悉的張曼玉來出演這個歷史角色,而不挑 一個新面孔?
IJ:對我來說,張曼玉已經是銀幕女神了,所以讓她出演媽祖再合適不過了。
MC:中國人也這麼認為嗎?
IJ:絕對是的,看到觀眾和工作人員的興奮程度,我就能斷定請對人了 。
MC:張曼玉有參與過其它藝術項目嗎?
IJ:我想是她和王家衛的電影算是吧,王家衛的作品是非常有藝術性的──她之所以對這個項目感興趣,也許是因為這是進入藝術範疇的一個新入口吧 。她有出席Frieze藝博會,而我們在威尼斯電影節展影的時候她也出席了。 對於她來說,這次合作像是再次進入電影界吧。她之後還到ShanghART香格納畫廊參加上海電影節的開幕式。所以,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,藝術吸引著她,引起她的興趣吧。之後她還對我說:“艾薩克,我已經息影了啊。”所以可以說我能請到她是非常不尋常的,之前朋友們經常對我說:“你永遠請不到張曼玉,別想了。”
影片中另一個女性角色由中國年輕女演員趙濤所飾演的夜夫人。這個角色是基於1934年具有重要影響的電影《神女》中的主要形象,一個關於愛情與犧牲的經典悲劇。然而,在《萬重浪》中,趙濤所飾演的這個深入民心的女性形象是 艾薩克對這個角色的一個闡釋,那是一個編織著過去和現在的多緯度的詮釋。
IJ:對我來說趙濤的角色當然是一個夜夫人,但是在她的角色表演形式上她表現得更像“女神”,這些場景和電影腳本也是她飾演這個角色的一個方式,但是她的角色也是被莫克姆灣悲劇縈繞著──這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,她是一個當代角色但演著過去的人物,也許她也有親人在莫克姆灣的悲劇中喪生。但這些都沒有直接說明,她也沒有提及這些。這些就是我對這個角色的看法。
巧合的是,張曼玉在1992年拍攝的傳記影片《阮伶玉》中扮演的阮伶玉正是當年《神女》中的女主角。阮伶玉是中國30年代首屈一指的電影女演員,但在她24歲時她選擇了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MC:和趙濤對戲的那個付錢的客人正是中國影像藝術家楊福東。你當時是如何決定由他來演這個角色的?
IJ:我覺得這部作品是對楊福東的一個敬意,這似乎是一種和同行對話,他也是在做影像和多屏幕作品的藝術家,我覺得這是一種對對方的贊許。同時,楊福東和我對於如何展現作品也進行了探討;多屏幕裝置的語言,我覺得是一種別樣的電影,或者說是,一種別樣的影像藝術。我覺得就處於某種全球藝術而言, 跨國經驗裡也會有某種特定的審美趣味,從這而衍生出來的一系列事件包括馬克·納殊(Mark Nash)[7]、張頌仁和高士明一起被邀請策劃廣州三年展。
MC:這是你第一次和楊福東合作?
IJ:是的,馬克之前和楊福東在第11屆卡塞爾文獻展(Documenta 11)中有過合作,因為馬克邀請楊福東參展──這是過去十年間的一種對話,一種對楊福東,對中國,對當代藝術等等的對話。
除了《萬重浪》中三位核心人物之後,還有一位不得不感謝的人就是在英國出生的華裔演員本尼迪克特·王(Benedict Wong),是他給浪濤疊起的海的畫面配上出色的詩朗誦,這首詩正是王屏的詩。
如果還沒有看過這個裝置,你很容易錯誤地想像出這樣一個故事,一位遠古女神默默看著大海,眼睜睜看著那些莫克姆灣慘劇的受害者們。那種對中國過去與現在的呈現,在電影裡一種對’女神引用的默許。 然而, 艾薩克卻通過揭示張曼玉在綠屏[8]前吊著鋼絲的場景,解構了媽祖的飛行,打破了這種電影表現藝術。
MC:你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瓦解神話和信念?
IJ:我覺得神話在某種程度上是有缺陷的,不是嗎?我覺得通過視覺解構來呈現這種缺陷很有意思,譬如說,這樣飛行的畫面是通過技術勞動而得到的,而且這也是揭示製作的一種方式,它是作用於其他次元之上的。
MC:這是對於中國主流電影,例如風靡西方的武打電影的一個批注嗎?
IJ:準確地說是有這方面原因的,在某種程度上,這是作品的影像藝術部份。
MC:為甚麼把這部份與其他部份區分開?